1. 我和我不三不四的同居者。
一幢楼往往会因为居住的人而变得与众不同,我所住的这一幢也是如此。
它位于城南江雨巷的最深处,描述起来应该是红瓦白墙的五层建筑,而事实上这墙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黑灰黑灰的,破败的气息一直从建筑内部散发出来。
江雨巷这名字听起来蛮诗意,却是整个南区最糜烂的一带。杂乱无章,堕落,罪恶,这是用来形容这条巷子以及这幢楼的用词。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口出入这里,流浪汉,小偷,妓女,等等。我的其中一个嗜好就是趴在阳台上观察他们,每每有意想不到的乐趣。
我和我的情人不三不四的同居着,在三楼朝阳的单元,我真是不太愿意用不三不四这个形容词,但是她坚持,并且强调从审美的内涵来看这是一个暧昧而美丽的词语。好吧,我妥协。
我的情人,我习惯叫她K,她就像是阿佛洛狄忒的化身,美貌而多情。她是巷口U-Pub的侍应生,那是一家提供色情服务的Pub。K时常彻夜不归,我知道她流连在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床上。没错,U-Pub是一家提供同性色情服务的酒吧,它毫不遮掩的对世人昭告这一点。
也 许你要说,她怎么可以如此堕落的出卖身体!哦,不,你错了,不可以这样评断。我和我的情人并不缺钱,一点也不,夸张地说,我们的钱多到可以用来糊天花板。 她只是喜欢这样做,她认为这是一场华丽的行为艺术,她痴迷于此。每一个女人都是她表演的一部分,用她们的身心来为她的演出献上最绝望的祝福。
如果没有必要,我绝不会走出房门。我喜欢这种闭塞的感觉。
我 彻夜的上网,在K不回家的每个晚上,然后在清晨打开门,对她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虽然我不止一次怀疑我那时的脸色惨败如鬼,因为K每次都好像惊吓过度一样 惊慌失措的冲进浴室。我有如贤妻良母般给她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再去做早餐。噢!这其实也好像一场行为艺术,我们在按照剧本扮演偷情的丈夫和忍气吞声的妻 子。
到了晚上,K就会早早的到Pub,准备迎接下一个女人,记住,是下一个人,她从来不上同一个女人的床两次,她解释说是怕被别人纠缠,而我绝对相信这是个借口。
你说我?我特殊?不,我们始终保持着形而上的柏拉图关系。我们相爱,但是没有欲望。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总是个事实。
我们,我和我的情人K,就这样不三不四的同居在这幢破烂公寓的三楼上,并准备长此下去。
我们让这幢公寓变得如此不同。
2. 葬礼,被牺牲的祭品。
住在这里很久了,一直没有访客,所有的朋友都会去U-Pub那里。所以,我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很惊讶。
套上一件T-shirt,打开门,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地上静静的躺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奇怪的事情!
我拾起信,白色的纸上用红色的笔写着一个大大的“沈”,这是K的姓。信封是封口的。虽然我和K是情人,但是私自拆她的信这样的事我还是不想做。不知道是不是紧急的东西,于是我决定把信给她送去。
晚上八点,是一天夜生活的开始。酒吧里热闹非常。这里有很好的酒,这里有各种气质的女人,这里是堕落的天堂。
找到K的时候,她正靠在吧台跟一个女人调情,左手手指暧昧的抵在对方的唇上,右手端着一杯酒。
我视而不见地走上前,把信交给她。那女人明显有被打断的不悦。这真是本末倒置。
我说:“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就放在家门口。也许是急件。”
K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卡片,封面是黑色的十字架,当她读到内容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惊惶与恐惧的光。很快她平静下来,她说:“噢,没什么,是一个邀请。”并且安抚性的微笑了一下。
我很不满意她敷衍的态度,这一切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但我没有问,转身离开。
凌晨三点的时候K就回来了,我原以为她会去那女人家里。
她疲惫的躺进沙发里,嗯,这时候我应该准备好热毛巾给她擦脸,然后帮她按摩,这是剧本的安排。
但是她拉住我,她说:“Joe,陪我说说话。”
我想是今天那封信对她造成的影响,于是柔顺的靠在她怀里,听她说。
她拿出那张卡片,展开给我看。
“When we heard the bell toll,
For poor one.
Fell a-sighing and a-sobbing,
葬礼在明天下午3点,浦皑街14号举行。一定要来。
——叶绮”
字同样是用红色的笔写的,鲜艳的好象要滴出血来。
我看向K,她的眼睛里有一些不明的情绪在闪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叶绮是叶纨的妹妹,叶纨是上个星期三的女人,她死了。”
走出大楼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光线太烈了,都不知多久没有在下午的时候站在艳阳下。
我跟着K去赴约,这种时候她很需要我,她的情绪有些不稳,而我们,毕竟是情人。说起来真是有些讽刺,我陪她,去参加她一夜情对象的葬礼。
前来送别死者的人多到无法想象,看起来叶纨应该是有些身家的女人。我偷偷扯了扯K的袖子,将我的疑问问出口。K却毫无所觉的只是盯着大堂上的遗像看。
在路上我一直猜测给K发邀请函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最后我发现,她实在出乎我的想象。
叶绮是很古典的美人,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眼睑一直垂着,不太直视别人的眼睛,整个人都充满了楚楚可怜的气息。简直与写卡片的是两个人。
我们被邀请到角落的房间谈话。打量了K一会,她说:“我想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故意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这是发现我姐姐尸体时警察拍的照片。虽然警察定案是自杀,但我认为这里面有许多的疑点。我是X大学刑事侦查专业的学生。”说罢拿出一张照片。
叶 纨实在称得上是个尤物,即使这是在命案现场拍摄的,仍然能透过照片感受到她的魅惑气质,她躺在地毯上,仿佛只是静静地进入梦乡,甚至唇边还有一丝微笑,血 从手腕的伤口蔓延出来,流了一地,这感觉更像一幅艺术作品。我理解了K为什么会选中她。这一刻,我毫不吃醋,我只是为这样一个女人的往生而感到遗憾。
与我不同,K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叶纨左手边上的那个字,一个用鲜血写成“沈”,与她白皙的左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浑身颤抖着。
叶绮一直观察着K的反应,这下更好象认定了什么事实,她的眼睛透出幽幽的光,她说:“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3.死亡是一种永远的占有。
从葬礼回来后,K直接去了酒吧,一连喝了3杯威士忌,酒精是很好的麻醉剂。
我跟在她身后,脑子里不停的反复着下午的谈话。
叶绮是个不简单的女人,起码她的智慧心机与柔弱的外表很不符合。她寄卡片以及拿出照片都采取了心理攻势。这些东西让K的精神处于紧绷状态,而后就容易被套出话来。当她用那侦察似的眼光盯着我和K时,我觉得好像被潮湿的水藻缠住,不死不休。
面对她的质问,K有些颤抖地说:“我与叶纨是上周三在酒吧认识的,你知道的,”她看了看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我跟她回家,清晨5点的时候我离开。”
我记得那天,跟往常一样的剧本。没有任何异样。
K又继续说道:“星期五,大约七点多钟,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叶纨打来的,她约我在家里见面,我拒绝了。我从来不会答应同一个女人的两次邀请,但是她威胁我,如果我不去,就自杀。”
听到这里,叶绮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你没有赴约吗?你想把问题都推回给我姐姐?”
K摇摇头:“不,我去了,我开车到她的别墅,想跟她说清楚。我按了电铃,没人应门,而且别墅的门没有锁。我进去,就看到……看到照片上这样。她已经死了。”
“然后呢?”叶绮显然并不相信:“你没有报警,你就这样离开现场了。”
“她已经死了。我不想惹上麻烦!”K失控的吼道。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字呢?只要有这个,你的嫌疑就不会洗清!”
“当时,没有这个字!”K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心汗湿一片。
这 件事果然透着古怪。首先,这么明显的线索,警察竟然没有调查过K就直接裁定是自杀。其次,这个字是后来有人故意加上去的。这个人是谁?为了栽赃给K,或者 有其他的目的。第三,也是最矛盾的一点,叶纨真的是自杀吗?如果是,K已经答应要来见她,为什么她不多等一会。如果是谋杀,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没有 被捆绑的痕迹。叶纨身上也没有其他伤口,没有服食药物,美工刀握在她的右手里,只有她一个人指纹。叶纨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失血过多而死?
在K喝第四杯酒的时候,两个女人出现了,我认出其中一个是昨天跟K调情的那个。她不悦的看了我一眼,往K身上靠去。
对了,这里没有人知道我和K的关系。她们多数以为我们只是朋友,不然我怎么能忍受我的情人跟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暧昧纠缠。
“别烦我!”K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是很坏的。
“我们先走吧,苏。”另一个女人拉着叫做苏的手,想把她带离K的身边。
苏瞪了我一眼,怏怏的跟着走了。
气氛一时尴尬。
正在清理吧台的酒吧的老板,也是K的好友——璇,直接夺下K手里的杯子:“少喝点,我还要做生意呢!”
K抬了抬眼,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