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三观的流变,是要放在时代背景下,比如现在一直被嘲讽的琼瑶小说, “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呢。”但琼瑶成名作《窗外》是1963年出版,60年代恰好是台湾地区女子高等教育开始起飞的时候(50年大专女生数726,65 年就是26000多人),爱在这里是女性抗争的武器。
想想,包括现在所谓三观炸裂的汪子璇,她的核心还是爱情自由,不被束缚——对应的是性解放运动。
而70年代末期的亦舒,小说主角基本是中产阶级职业女性的形象,虽然很多时候她对职业女性形象的定位逻辑上不能自洽,但也符合当时香港地区高知女性的状态。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当下网络言情小说,我觉得是越来越收窄,比如对双洁的追求,虐渣的道德党,还有阶级固化的认可和维护等,应该是倒退的。
以琼瑶、亦舒为代表的港台言情小说,对社会以及主流文学最重要的一个贡献是,作者与读者性别不再以男性为中心。文学内涵与性质的界定,关乎诠释者的权利问题,对应现今网络文学地位的提升,读者已经从原先单纯的接受者,变成了文化品位的主导者,当受过高等教育的校园与白领群体不再是言情小说的主要受众,言情小说流变反应出来的是一代读者从原先的精英主义立场逐渐变动到传统世俗思想的过程,女人再次成为男人的附庸。
对比亦舒作品《我的前半生》小说和影视的表达,小说要讲一个女人离开家庭走出困境找回自我,这种内涵传承自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和鲁迅《伤逝》,是作为妇女独立宣言的作品。而影视剧,我们的观感是,70年代的香港和21世纪的上海,只有经济发达是相同的,女性的独立精神与自主意识在不断被消解。
言情小说的转变应该从90年代台湾社会资本化、社会普遍进入焦虑开始的,爱情成为逃避现实焦虑的灵药,附加的梦幻效果令人沉迷。这不仅体现在内容中,也体现在书名上,比如琼瑶和亦舒的作品多数以古典诗词或金句为名,《庭院深深》《水云间》《流金岁月》《开到荼靡》等诗意韵味十足,而当下言情小说作品则“王爷”“情人”“风流”“帅”“美”等命名浅显直白,目的只有一个,诱发读者对爱情的幻想,不断沉迷其中,从书名到内容都不断开始变得更加赤裸直接。
言情小说的男主角,往往是女读者内心渴望但无法接触的对象,当言情小说逐渐等同于“梦幻符号”之后,其社会层面的价值几乎已经丧失,不论小说中以何种情节阐述故事或何种形象来变现女主角,其核心总是在表达“男人是女人生命的一切”这种世俗价值观。所以,当女读者们根本不在乎社会学、女性主义、男权这些观念之后,体验一下虚构而短暂的爱情,就成为言情小说具备的全部意义了,这未尝不是一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