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长恨歌》
一直以来,都认为郑秀文是这样一个女子:有些时尚,妆容精致,带着都市女子特有的某种的味道。然而最近的一部电影却给予她一个旧上海弄堂女子的角色,对于她而言,着实有些难度。
她从来的屏幕形象都是以有些傻气的亲和来博取观众好感,大抵这种女人,合适《孤男寡女》这种时尚电影,过个场,讲一个寂寞的爱情故事。
在电影《长恨歌》里,关锦鹏为什么选她做王琦瑶呢?在王安忆笔下的那个旧上海时期,彼时的王琦瑶,与现在的郑秀文,到底有什么共通之处?
《长恨歌》是一部可以让你穿梭时光空间而回到旧上海的故事。故事发展横跨四十年,以王琦瑶为主角,写出了40年代到80年代上海的沧桑起伏,在这或 繁华或 破败的岁月中,叙述一个上海女子怎样维护自己的尊严,同时在几个出卖她感情的男子间存活的曲折的一生,王安忆以其极为细腻的手法,细细描摹出了一幅精致的 工笔仕女画。
王琦瑶的一生都离不开上海,即使短暂的避世,也逃不了上海魂萦梦牵的召唤,“上海真是叫人相思,怎么样的折腾和打击都灭不了,稍一和缓便又抬头。它简直像情人对情人,化成石头也是一座望夫石,望断天涯路的。”
在时代之下,每个小平凡人物的命运都是和城市的命运连结在一切的。王安忆曾在接受访问时说:“在《长恨歌》一书里我写了一个女人的命运,但事实上这个女人只不过是城市的代言人,我要写的其实是一个城市的故事。”
是的,与其说《长恨歌》是写王琦瑶,倒不如说是王安忆藉王琦瑶来铺陈出上海这座城市的风貌。彼时的上海,夜幕降临之后歌舞升平,浮华奢靡出一股子慵散,灯火,老唱机,纤细的女子裹在修身的旗袍底下,悠悠的随曲轻歌慢舞。
“王琦瑶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儿”,书中开头便点明了的,王琦瑶不是特别的,不是美艳的,她是普通的一个上海弄堂里的小家碧玉,她就是上海弄堂里的 那股小 女儿情态,不是高不可攀的,而是平易近人,可亲可爱的。同时她带有一点林黛玉似的味道,“王琦瑶的眼睑总是有些发暗,像罩着阴影,是感伤主义的阴影。”她 们有些可怜见的,越发的楚楚动人。爱闹点小脾气,爱用点小心机,但这点子心机只够用在和小姊妹斗斗嘴上头,真要像宝钗那样的精心计较倒是万万不能的,她的 心眼不大,顶会为了些芝麻蒜皮的小事生闷气,她爱什么也不惯直说,总要拐弯抹角的和人打哑谜,而她的美就正美在这股子情态上,一种贴近世俗,如同日常生活 的情态。
她的生活不可讳言是寂寞的,白日偶有的聚会,使得夜晚更加显得凄清,“窗外面弄堂里,小心火烛的巡夜声又响起了,梆子换了摇铃。那铃声凛冽的多了, 在夜晚 的平安里,一音独响。这一般寂寥,是要挨到下一次的下午茶。下午茶有多热闹,夜晚就有多难耐,非要将这热闹抵销掉似的,甚至抵销掉还不算,再要找回来一 些,才罢休的。从此,他们不再去想将来的事,将来本就是渺茫了,再怎么架得住眼前这一点一滴的侵蚀,使那实的更实,空的更空。”他们就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过着再也不想外界的生活,在无穷的寒冷里寻求着一点温暖。
也正是因着着无穷寒冷里的寂寞难耐,王琦瑶的周围从来不乏行行色色的男人。因程先生的推荐而参加上海小姐选美,无心插柳而摘得上海三小姐的美誉。从而依附上权贵李主任。之后局势动乱遭李主任所弃。
她也终归住在艾丽斯公寓里痴痴的等他回来。想必她等到望穿秋水终不见郎时也会感叹,玫瑰的我爱你,无非是一句乱世里的空话而已。
其实王琦瑶是个幸运的女子。因为程先生一直静默的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如何经历那些本不相干的男子。从阿二,康明逊到老克腊。王琦瑶在他们身边如同蝴 蝶般翩 翩飞舞,却终究如一叶浮萍飘依而无根。他们的遭遇都仿似一瞬间的电光火石,如此这般缠绵悱恻到相见恨晚。然而那时的动荡,经不起这样的风花雪。她身边的男 人总是承诺着说他们会回来看她,然而最后总是没有兑现的。她这般花儿似的的玲珑女人心,又怎么会不知相思多么凄苦。但也只是相思,无处可寄。说与明月听, 也还是寂寥。
《长恨歌》里的爱不是纯粹的爱,而是现实的。而一切现实都难免是要叫人失望的。即便是王这样的女子。也终会凋谢。关于年老后的王琦瑶,书中有一段这 样的描 写:王琦瑶怂恿薇薇他们去跳,自己坐在边上。有风从落地窗里吹进来。她看着眼前的场面,觉得就像是从三十年前照搬过来的,只是蒙了三十年的灰垢,有些暗淡 了。她甚至看得见旧窗幔上,有成缕的灰尘缓缓地飘落下来,坠入画面,消失了踪迹。等年轻人渐渐加入进去,那画面的颜色才鲜明起来。有几个是身着盛装的,虽 和现境不相配,跳得也不怎么样,可那衣袖裙裾,却不由分说地夺人眼睛。青春也是夺目的,只那么几点,便将气氛活跃起来。有些乱,分明是错了节拍,却也顽强 地向下走,直到曲终。还有误以为舞步就是走步,于是纵横交错,满场地梭行。
王琦瑶坐在沙发里,手里的茶杯已经凉了。她的影子在密密匝匝的影子里,被吞掉了,她自己都要将自己忘了。要说她才是舞会的心呢!别看她是今晚上惟一 的不 跳,却是舞会的真谛,这真谛就是缅怀。别看那些人举手投足,舞步踩得地板登登响,岂不知他们连舞曲的尾巴都踩不着,音乐只是音乐的壳,约翰·施特劳斯蜕了 一百年的蝉蜕,扫扫有一大堆的。那把裙裾展成莲花似的旋转,一百转也是空转,里面裹的都是风,没有一点罗曼蒂克。那罗曼蒂克早已无影无踪,只留有一些记 忆,在很少几个人的心里,王琦瑶就是其中一个。那是一点想念罢了,哪经得住这么大肆张扬的折腾,一折腾就折腾散了。
这朵花最终凋谢在其年迈后的畸恋对象老克腊手里。也许,那些萍水相逢的情爱本身就充满了危险。连仅仅是想留住一些想念都不再成为可能。
那一场繁华始终如梦,那些温暖仿佛从不曾真切过似的,只有无尽的冰凉。际遇,就好似一个盛大的欢宴,一次热闹的舞会,折腾,甚至来不及折腾够,就要散了。还是要散的。